不朽者Ⅰ
昏暗的室内一片死寂。坐在台阶上的人一动不动，仿佛和横躺在特殊玻璃棺里的人那样，被冰冷的空气扼制了声息。
沙——
微不可查的细微声音扰动了死寂的空气。陷在回忆和梦境编织的网里不可自拔的莱因哈特猛然抬头，凝视那点动静产生的方向。
咯哒——
那点微末的声音就像谁的指尖不经意地碰触玻璃。
向来冷静睿智，通过血与火的危险道路走到今天的年轻元帅直勾勾地盯着玻璃棺，暗淡的冰蓝色眼眸因为不切实际的妄想燃起一簇微光。
“……吉尔菲艾斯。”
莱因哈特忍不住轻声呼唤。
从相识到现在，红发的朋友从未让莱因哈特失望过。
毫无生机的修长手指似乎应和着这声颤抖的呼唤动了一下，又仿佛没有。
莱因哈特深吸一口气，站起来的时候被碍事的披风绊了一下，大步走到玻璃棺旁，检视显示屏。
仪器不会出错。
莱因哈特跳过那些停止变化的数据，停在某一处，再次呼唤。
“……吉尔菲艾斯，回答我。”
“吉尔菲艾斯……”
“回答我，吉尔菲艾斯……”
“……回答我，这是命令。”
如果有人看到莱因哈特不断呼唤一个死人的情景，一定会以为莱因哈特不愿接受挚友死亡的事实而行为失常。
莱因哈特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荒谬事情。
他在呼唤一个没有心跳，没有体温的人的名字，期望得到回应。
特制的玻璃棺有防护功能，外界的任何冲击都不会影响亡者的安眠。恒定的环境令里面的使用者连头发丝也不会晃动。
那行彰显亡者不受打扰的三维数据在一声声的呼唤里产生变化，猛然攀升。
玻璃棺里，已经失去心跳呼吸的亡者突兀地睁开了眼睛。
死者复生。
从外部需要重重程序才能打开的玻璃棺感应到内部的压力变化自动转换到急救模式。氧气进入棺体的气声和未检测到生命体征的警示音产生的噪音敲击鼓膜。
莱因哈特感到一阵眩晕。隔着玻璃棺和友人暗淡的蓝色眼睛对视了一会儿，才用僵直的手指输入指令，终止了毫无意义的急救程序。
往上抬起的手轻轻一推。
牢不可破的玻璃棺从内部打开滑向一边。
因为低温冷冻而僵硬的身躯让简单的动作变得困难。红发青年困惑地看着自己不听使唤的手。耳边再次响起的呼唤声立刻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吉尔菲艾斯……”
莱因哈特大人？啊……莱因哈特大人在……流泪吗？发生了什么事……
吉尔菲艾斯急切地询问。
“莱因哈特大人，你怎么……”
“吉尔菲艾斯！”
这声因失而复得的狂喜而极富感染力的呼唤动听至极。金发元帅伸手紧紧抱住复生的友人，连声呼唤。
“吉尔菲艾斯！吉尔菲艾斯！吉尔菲艾斯！……”
“……莱因哈特大人？”
挚友哽咽的呼唤让吉尔菲艾斯不知所措。一向为莱因哈特的事情高速运转的大脑应激性地运作起来。
‘您一定要将整个宇宙掌握在手中……’
金发青年不顾礼服被血溅污，跪在自己身旁——
保存遗体的玻璃棺——
死——
‘……我没有死吗？’
友人困惑的声音让莱因哈特恢复冷静。
没有心跳、没有呼吸，经过修复处理的颈动脉伤口不再有血液泊泊流淌，这个会动会说话的吉尔菲艾斯非死者，也非生者。
金发元帅强制压下战栗和躁动交织的情绪，强硬而不容抗拒地开口。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吉尔菲艾斯。听我说——”
为了让主君振作起来，奥贝斯坦向远在奥丁的格里华德伯爵夫人报告了三天前发生的不幸事件，请她帮忙劝说弟弟。
他来到主君身边，以无机质的声音说。
“阁下，有超光速通信从奥丁传来……”
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的莱因哈特转头看了他一眼。
“是我姐姐吗？”
“是的，是格里华德伯爵夫人。”
奥贝斯坦观察上司的表情。
莱因哈特似乎笑了一下。封锁一切情绪的冰蓝色的眼眸看了奥贝斯坦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大步离开一动不动待了三天的房间，进入通信室。
奥贝斯坦来到玻璃棺旁，俯视齐格飞·吉尔菲艾斯的遗体。如头发丝的细微变化也没有逃过义眼的审视。
——金发元帅打开玻璃棺，和挚友做最后的告别。秀美的手指或许最后一次拨弄过红发。
不需要姐姐帮忙，主君已经振作起来了。
莱因哈特的表现出乎奥贝斯坦的意料。齐格飞·吉尔菲艾斯的死亡让莱因哈特人格独立。一个理智的、人格独立的主君是罗严克拉姆军，是银河帝国所需要的。
脸色青白的参谋长在低温的室内驻足，对牺牲自己、退出历史舞台的吉尔菲艾斯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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